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 赫舍裏氏崩逝的第一天, 靈堂除了兆佳氏昏厥過去這個插曲外，一切正常。

第二天，隨著外命婦的加入, 靈堂內外多了不少人。蓉琳還在這些人裏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大家都穿著素服，稍施脂粉，神色哀戚。看到了，也只是簡單交換個眼神。

第三天，上午還算正常, 下半晌, 靈堂裏突然就熱鬧了起來，先是一位宗氏夫人也不知道哪家的，突然昏厥, 人事不知，整個人“嗵”的栽倒在地上, 額頭都磕腫了；然後不久掙紮著過來跪靈的兆佳氏突然哼哼著叫肚子疼……蓉琳就在旁邊，趕緊起身去扶, 結果兆佳氏還沒扶到, 她肚子裏這個也開始鬧騰, 疼的她臉色煞白。

“兆佳妹妹？馬佳姐姐？來人……快來人啊！”

那拉氏一個人扶了這個扶不了那個急的一頭汗。

“額娘？額娘？”

承瑞第一個火速竄到蓉琳身邊, 可他還小,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怎麽可能扶得起蓉琳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四阿哥就更不用說了, 因為跑得太快, 左腳拌右腳，還把自己給摔地上了……

董氏倒是好心想要過來扶一把，又怕回頭蓉琳肚子裏孩子有個什麽怨怪到自己身上，伸伸手又縮了回去。

最後還是鈕鈷祿妃叫來外面守著的宮人，快速將蓉琳跟兆佳氏一起送回了鐘粹宮。

“額娘？”因為擔心，承瑞跟四阿哥也跟了過來。

蓉琳白著臉，一邊吸著氣，輕揉著肚子努力安撫肚子裏的小家夥，一邊安慰承瑞跟四阿哥，“沒事沒事，額娘沒事，就是弟弟妹妹鬧點小脾氣，一會兒就好了，啊？”

“小主，太醫來了。”

蓉琳點點頭，伸出胳膊叫太醫把脈，等把完了脈，才發現，竟然還是個熟人——之前承瑞生病時，幫過忙的林太醫。

因為是熟人，林太醫也沒吊書袋子說那些雲山霧罩讓人聽不懂的話，很直白的挑明厲害，“小主胎像有些不穩，最好臥床靜養半個月……”

承瑞一聽，當即就不讓蓉琳下床了。

兆佳氏那邊要生了，蓉琳要去看看，承瑞也死活不同意，“額娘實在不放心，請曹佳嬤嬤、春分姑姑她們去那邊看著也就是了。額娘這樣子過去，也幫不上什麽忙，還叫我們擔心。”

“是啊，小主，您就聽阿哥的吧？兆佳庶妃那邊，有曹佳嬤嬤呢。”

怕他額娘不聽話，承瑞幹脆私下裏找林太醫，叫林太醫在她額娘的安胎藥裏加了些不傷身體的安神、助眠的藥，讓他額娘好好睡一覺。這幾天皇後娘娘出事，捧著大肚子跪靈，他額娘也是累壞了，眼底都帶著青黑呢。

翌日，蓉琳睜開眼。

“小主？您醒了？”

因為安神藥的作用，蓉琳這一覺睡得非常安穩，一夜無夢，醒來，肚子也不難受了，眼下的青黑也沒了，神清氣爽，就是睡得時間長了一點。

蓉琳小小的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胳膊，“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經巳時了”春分、巧兒聽到動靜笑呵呵的上前來扶蓉琳。

“我這一覺竟然睡了這麽長時間？”蓉琳不可思議的搖搖頭，“對了，兩位阿哥昨晚什麽時候走的？兆佳妹妹那邊怎麽樣了？”

“兩位阿哥是看著小主睡熟了才手拉著手離開的……兆佳庶妃是醜時生的，生的還算順利，說來也是緣分，五格格竟然跟咱們三格格同一天生日呢……”

巧兒不說蓉琳還沒反應過來，巧兒一提，蓉琳‘啊’一聲，還真是啊，今天可不正是她的三格格滿周歲？

蓉琳‘啪’一巴掌拍在腦門上，這幾天亂七八糟的事兒太多，她前些日子還心心念念要去跟皇太後商量商量怎麽給三格格辦周歲宴，臨到頭上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實在太不應該了。

不過，現在皇後娘娘這事一出，三格格這個周歲宴還能辦的起來嗎？蓉琳心下一嘆。

自然是辦不起來了，等康熙把皇後娘娘送到鞏華城已經五月二十七了。這時候再補辦什麽的，也沒啥意義了。

且宮裏因皇後娘娘崩逝而遺留下來的沈重哀戚氣氛還沒徹底逝去，萬歲爺還沈浸在皇後娘娘逝去的悲痛中有事沒事就往鞏華城跑。

宮裏包括蓉琳在內，不知道多少人暗暗吐槽，早知今日，你早幹啥去了？皇後娘娘還在的時候，也沒見你見天往坤寧宮跑啊？現在裝什麽深情？

不過很快，蓉琳就也顧不上這些了，因為八月的一個淩晨，她肚子裏這個也要出來了。跟哥哥姐姐不同的是，這個小家夥似乎過於急切了些。淩晨她被一陣急促的陣痛疼醒，曹佳嬤嬤等人緊急布置產房，小安子爬起來飛跑去太醫院叫太醫。顫顫巍巍的老太醫都還沒走到鐘粹宮，產房也還沒有布置好，蓉琳的第四個孩子，她們的七阿哥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自己出來了……

鐘粹宮又添了一個健健康康的小阿哥，宮中自打五月初皇後娘娘崩逝以來的陰郁、沈重氣氛一掃而空。

太皇太後一高興，又跟康熙提起了後宮晉封一事。“現下後宮就鈕鈷祿氏一人為妃，其他各人都是庶妃，短時間還好，天長日久，難免叫鈕鈷祿氏生出些其他心思來。再有，就是馬佳氏那邊”三子一女，這福氣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就是放在一般人家，那也是天大的福氣，進了他們皇家，到現在卻還是個庶妃，說出去難免叫人議論。

“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給赫舍裏氏一個交代，允了赫舍裏氏的妹妹小赫舍裏氏進宮照顧太子？我看就借著這個機會一起把馬佳氏的位份往上升一升吧？”頓了頓，太皇太後又道，“還有你母家佟佳氏那邊，我知道你早就有意提拔，這一次就也一起吧？”

康熙想了想，點點頭，不過具體怎麽個升法他還要再斟酌一下。想到這，康熙又想起了赫舍裏氏的好來，如果赫舍裏氏還在，這些都有她去替他操心，他只需要最後過目點個頭也就是了，哎……

###鐘粹宮

彼時，蓉琳還不知道康熙已經有了給她升位分的想法，還在愁著她應該給七阿哥尋個什麽樣的養母？

目前宮裏位份最高的鈕鈷祿氏妃，蓉琳第一個就PASS掉了，因為鈕鈷祿妃那邊已經有了五阿哥、四格格兩個孩子，再多，又都不是親生的，蓉琳怕她對七阿哥不夠上心；皇太後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康熙不知道會不會願意。再一個就是小七跟他的哥哥姐姐都有些不同，這孩子粘她粘的厲害，被承瑞跟四阿哥戲稱為‘粘人精’、‘四格格第二’。只要一離開她身邊，哪怕她只是離開去吩咐曹佳嬤嬤或者春分拿點東西，他就抽抽搭搭的掉金豆子，比四格格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連那拉氏見了，都笑著調侃‘七阿哥實在不像是你肚子裏爬出來的，這合該是跟咱們四格格是親姐弟才對……’

為了改掉七阿哥這粘人的習慣，蓉琳也曾嘗試過在他醒著的時候叫人將他從她身邊抱開，他哭哄不好就任他哭，讓蓉琳佩服的是這小子竟然真的能給你不停歇的一直哭，直哭到睡著，非常有堅持力。長長的眼睫毛上掛著淚珠，看著可憐兮兮的，又不能跟他講道理，她要再想別的法子嘗試，曹佳嬤嬤、春分幾個包括那拉氏、兆佳氏都用看後娘似的眼光看她……

弄得蓉琳好氣又無奈，“宮裏的規矩你們也是知道的”就算她再不願意，只要她位分沒升，就不可能把小七養在身邊，“萬歲爺現在沒想起這茬，是那心思都還在……”蓉琳指指坤寧宮方向，“那位那邊，可這事總要過去的，早晚總會有那麽一天。與其等到那一天，叫他哭的撕心裂肺的，我也看著心疼，不如一開始就想個辦法，讓他習慣。”

蓉琳這話一說，不僅曹佳嬤嬤她們一時沒了話，兆佳氏更是臉色一白——她的五格格可是到現在都還養在她身邊呢。

“就沒可能，馬佳姐姐的位分往上升一升嗎？”算起來，馬佳姐姐康熙四年進宮，到現在已經足足十年了，現在膝下又有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跟三格格，就算升個妃位也是應當的。

那拉氏搖頭，按照上輩子的大封時間，她們還有的熬呢。

兆佳氏一陣失落。

蓉琳心裏也不好受。

然而，有時候命運這個東西就是喜歡跟人開玩笑。

前一天，蓉琳她們還在為小七跟要被送出去而失魂落魄，第二天就天降一個大好消息——萬歲爺有意在頒金節那一天給後宮升位分了。

消息一經傳出，闔宮震動。

康熙後宮，有一個算一個都在祈盼著自己能更進一步，有些甚至做著一步登天的美夢。

“娘娘，您說萬歲爺會不會……”直接封您為後？

織月因為激動，整個人都有些抖，說話聲音都顫巍巍的。

鈕鈷祿妃當然也希望如此，可是她是個理智的，也深知如果皇上真的有封後的想法，不可能一點都不露出來，而且內務府那邊也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所以皇後之位恐怕這一次是沒希望了，倒是皇貴妃之位……不，皇貴妃之位恐怕也不可能，她膝下還養著五阿哥，如果她升了皇貴妃，五阿哥的地位必然跟著水漲船高，屆時恐怕就要威脅到六阿哥了，這絕對是萬歲爺不允許的。

想到這，鈕鈷祿妃神色覆雜的看向院子裏正在跟宮人玩捉迷藏的五阿哥。或許，她應該想辦法不動聲色的把五阿哥‘還’給那拉氏？

巧合的是，延禧宮的大那拉氏也正在想著是不是借著這次升位分的機會跟萬歲爺要回五阿哥的撫養權？

之前因為去翊坤宮次數多了，跟鈕鈷祿妃鬧過一次後，為了兒子著想，大那拉氏也不敢再去的那麽勤了。可是就偶爾去那一兩次，每次過去看到的都是五阿哥在跟宮人玩耍。

大那拉氏惡意的揣測鈕鈷祿妃是不是打著將五阿哥養廢的想法？不然五阿哥一天天大了，鈕鈷祿妃怎麽能還像之前一樣只一味任其瘋玩？她可是聽說大阿哥那書都讀了一櫃子了……

五阿哥原本年紀上就不占優勢，又不像大阿哥那樣將來有兄弟幫襯，她這個母妃地位也不算多高，他自己再不努力，以後怎麽辦？

###康熙十三年十月十三頒金節

這一天原本就是滿族的大日子，加上早有謠傳康熙會在這一天大封後宮，後宮眾人對這一天就更期待了。好些人甚至頭一天夜裏都沒睡好。

因為憂慮小七的撫養權問題，蓉琳也很不幸的成了昨夜失眠一族中的一員。

“小主，您這黑眼圈怕是得用雞蛋滾滾……”

蓉琳點點頭，任由春分、巧兒她們動作，一邊不忘叮囑曹佳嬤嬤照顧好小七。

“小主放心吧，老奴一定一眼不錯的盯著。”不過，小主子見不到小主哭這事她就無能為力了。

蓉琳也知道小七這個小粘人精等她走了，怕是要哭，只是這事她也實在沒辦法，原本今天要是那種暖陽天氣，她倒不介意帶他出去稍微轉轉。偏偏今天風有點大，小七又還不到兩個月，她哪敢帶出去？只能委屈她的小可憐咯。

蓉琳收拾好，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才親親小哭包，往外走。剛出後殿就見那拉氏、兆佳氏正在宮門口站著，顯然是在等她。“馬佳姐姐，你可算是出來了，再不出來，我跟那拉姐姐可就不等你要先過去了。”

蓉琳趕緊笑著道歉，“我實在舍不得小七，想著多陪他一會兒，一時沒註意時辰，實在是對不住……我們趕緊走吧？”

今天的頒金節活動，一共分為兩部分，像康熙，大阿哥、四阿哥他們要參加的是戶外的活動，有賽馬、射箭、布庫表演什麽的。按理她們原本也要過去的，康熙初期漢化還不是很嚴重，還是有很多人家的女眷會騎馬射箭什麽的。但不巧的是這段時間換季，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身子剛好有些不爽利，為了照顧太皇太後，當然應該也有一部分顯示自己賢惠的意圖，鈕鈷祿妃就請旨把女眷的這部分放在了禦花園。

“馬佳庶妃？”

三人剛到禦花園，裕親王福晉也正好從另一邊道上過來，兩撥人正好撞上。

“裕親王福晉？您這是大安了吧？”

西魯特氏爽朗的笑著點頭，“是，大安了”說來還要感謝蓉琳後來送過來的那無色無味的藥水呢。若是再算上之前懷孕也是多得蓉琳指點，西魯特氏算是欠了蓉琳兩份人情。原本早就該進宮鄭重向蓉琳道謝的，只是這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楞是到現在才得空。

一見面，西魯特氏拉著蓉琳就不松手了，“聽說你又得了個阿哥？還是個小‘粘人精’？等下有時間，我這個做伯娘的可得去好好見識見識……”

“歡迎歡迎……”兩人一起笑著往裏走。

那拉氏、兆佳氏相視一笑，慢幾步跟在後面。

裏面董氏正好轉頭看過來，看到這一幕，下意識瞇了瞇眼。

“小主？”

董氏搖搖頭。

禦花園裏，此時可謂是花團錦簇、美女如雲。

太皇太後、皇太後端坐在中間，臉上掛著笑，顯見的心情很好。

蓉琳一行先上前請了安，又留在旁邊聽太皇太後說了會兒話，才在又一波人湊上來之前退出來，找個地方坐下聊天。

接下來的活動跟以往歷次差不多，只是限於場地，賽馬是不可能了，但是金子總有發光的地方，不能賽馬不是還能表演各種才藝嗎？射箭、鞭法、鼓上舞……各家帶過來的小姑娘直接把這裏當成了獻藝的舞臺，各出奇招。反倒是蓉琳這些後妃不知是不是心思都在康熙大封後宮的聖旨上，有點心不在焉的。

“馬佳姐姐，那拉姐姐，你們看……”兆佳氏突然眼前一亮。

蓉琳、那拉氏轉頭看過去，均是心下一跳，梁九功？

“看他的手裏，拿的是不是……”聖旨？

蓉琳下意識看過去，好像是？

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待梁九功走到太皇太後、皇太後跟前，笑著行禮時，熱熱鬧鬧的才藝表演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周圍安靜的恐怕連一根針落地上都聽得見。

蓉琳看著梁九功給太皇太後、皇太後行完禮，又說了些什麽話。然後擡手將手裏握著的長條盒子打開，從中拿出來一卷明黃色的聖旨。

那一刻，蓉琳甚至聽到了周圍不少吸氣及吞咽口水的聲音。

“娘娘您看？”

“宣旨吧。”

“是”

答應一聲，梁九功一轉身，笑著面向蓉琳等人，“想來娘娘、小主們也都等急了，老奴就不再賣關子了。”說完突然臉色一肅，開始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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